这个人很懒,半年都摸不出一张鱼

长相忆

(依旧是以前写的,悄摸摸放上来混更)

这一世他白衣而来,舍身渡我五蕴之惑。


孙悟空觉得自己做了个梦,在梦里化成了一朵莲花。
古旧的寺院里,那朵莲花掩在一片莲叶下,只冒出尖尖一点。
孙悟空心里叹了一口气,梦成什么不好,偏偏是朵莲花,变成只麻雀还能飞,莲花动也动不得,跟压在五行山下有什么区别?
孙悟空试着撑了撑懒腰,莲茎微微动了动,水面轻轻荡开一阵涟漪,瞬间归于平静。
日子一久,孙悟空便有些疑惑,为何这个梦还不醒,难不成自己真的是朵莲花?那美猴王是谁,齐天大圣是谁,是这朵莲花的梦?孙悟空望着偶尔往来的和尚,听着佛堂里传来的诵经声,觉得自己脑仁儿疼。索性两眼一闭,在梦里也可以睡大觉。
在半梦半醒中,孙悟空似乎又回到了花果山,满山的妖怪都尊他为王,有美酒琼汁的日子里,不知醉生梦死几何。
清醒的时候,他仍是那朵莲花,包了花骨朵,不开,立在寺院里这一坊清池,远霄高天几重,孙悟空撇撇嘴,南天门的牌匾被他拆了砸碎,神仙算什么,照样要在他的金箍棒下求饶,要不是后来如来老儿。。。
正胡思乱想着,却听得一声头顶传来人声,温温和和的,却清沥,像这往生池水筛出来的茶,烧温了,也是清淡,却能冲出一盏落雪化春。
这声音真是好听,孙悟空想。他曾听过九重天上瑶池仙姬的歌唱,配了彩凤莺啼的靡靡之音,那些仙人享受的很,自己却觉得无趣。
如今看来,这人间并非没有绝色倾城,那些古卷里描绘的天籁也并非不存在,只是未曾遇见过。
那声音道:“咦,你是这池中莲花化成的神仙么?”
孙悟空抬眸看去,池上架一座长桥,那桥上正趴着个小和尚,左右不过十几岁,瞪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池里。
孙悟空左顾右盼,有些迟疑道:“你看得见我?”
小和尚点点头:“看得见看得见,我老早就看见你啦,只不过你一直在睡觉。”
孙悟空心道奇了,自己虽能借这莲花的精气化成原本的模样,却从来没人看得见他,这小和尚有点来头。心中顿时起了捉弄的心思,露出口中妖齿凶道:“我不是神仙,我是妖精,吃人的那种。”
小和尚一愣,微微往后退了一步,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疑虑。孙悟空轻轻一哼便要闭上眼睛不做理睬,不料小和尚又道:“可是那夜你救了一只跳到地上快渴死的锦鲤。。”小和尚的眼眸好似九重天上的星斗,亮的晶莹。
孙悟空撇撇嘴,往那莲叶上一躺,道:“唯独这池里的一只锦鲤能陪陪我,它若死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,多无趣。”
小和尚听了,搅了衣角,有些欣喜道:“我可以陪你说话聊天解闷。”又有些不好意思,“师兄们老嫌我小,不肯带我玩。”
孙悟空闭着眼睛嗅着荷香,心中却是明白,这金山寺中和尚几十,但要说最通佛性的便是眼前不过十几的小和尚,因他天资聪颖便极受院中方丈喜爱,日子一久便有人心生妒忌,处处加以排挤,可见佛门净地,仍旧逃不脱凡尘纷扰,这世上,究竟何处是极乐?
孙悟空掀起眼皮瞅了一眼小和尚,眼见他仍炯炯望着自己,不由一叹,道声随意。他答应着,终究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味在里头,当年花果山何等威风,五行山压下一身威风作齑粉,往日惧他的,怕他的,不知如何快活,敬他的,尊他的,不知如何规避。人情冷暖,刻薄如冰刃,一寸寸剜着他那颗石头心肠。
小和尚见孙悟空答应了,欢喜的很,急忙道:“今日我要去抄颂佛经了,明日再来找你续话。”蹬着步子便跑远,却又两部并三步的跑回来,呼哧直喘:“我叫江流儿!”复又跑远。
夕阳将小和尚的身影拉的很长,孙悟空打了个呵欠,抬脚踢开了停在莲花下的锦鲤。
日后果然小和尚日日来与他续话,孙悟空也乐得逍遥,与小和尚说九重天,说幽冥涧,说灵台方寸山的斜月三星洞,说大闹天宫,小和尚听的向往,身子靠在桥栏上喃喃道:“我也想出去看看。”想了想又转头问孙悟空:“如果你能离开这方莲池,你想去哪里?”
孙悟空正叼着草根望天上的流云,想也不想就答道:“花果山。”他没有跟小和尚说自己是齐天大圣,时至今日,岁月流转,方觉一切成空,自由才是可遇不可求。再不能从五行山下出来,花果山的山水都要旧去,他生在那里,便想落叶归根。他便跟小和尚说自己原本是被困在五行山下,如今是寄了梦在这莲湖上。小和尚听了,低头默了许久,道:“我去求佛祖,求他还你自由。”
孙悟空一哂,佛祖在哪里?西天,这小和尚也只不过哄哄自己开心罢了。
小和尚见孙悟空并不相信他,有些急,低头合了十道: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夕阳的光打在小和尚的背上,逆着光印出淡淡一圈金印子,真有些得道的意味在里面。
人间的岁月如流水,小和尚一天天长大,面容越发俊秀,往来烧香的小姐家见了也要多看几眼,而小和尚心如明镜,只敛着双眸低头念经,孙悟空也能化了形活动在莲池周围,往往坐在桥栏上望着佛堂内念经的小和尚,一坐便是一昼。
而小和尚已经好几天没来莲池边了。
池内那唯一一尾锦鲤已修成精,嘻嘻笑着:“小和尚有心上人啦,他不来啦。”
孙悟空一脚下去,池水都晃了几晃,吓得锦鲤好几天不敢露头。
这日夕阳西下,小和尚换了素白的僧衣,手持一串佛珠,踏了步子朝这边来。孙悟空远远的望见了,嘴上哼一声,枕了臂不看他。
小和尚如今年已十八,面有羞赧,站在桥上好一会儿才开口喊道:“悟空。。”
孙悟空斜眼一瞥和尚,开口事便带上了取笑:“商员外家的三小姐心病可医好了?”
和尚大窘,还未说话耳根便先红了一半:“你这是在取笑我。”半天不见孙悟空理他,捻了佛珠呐呐道:“商员外为我寺修葺佛堂出了不少钱财,他家小姐请我为她念佛经,我自推辞不得。”
“你倒是将人情分的清楚。”孙悟空闭了眼喃喃道,“小时候那股子天真气去哪里了?”
和尚低了头,眉眼带出些仓惶:“你信我。。。”
“我信你。”孙悟空吐出嘴角叼着的草根,“这些年来你对我。。。我也知道。”
天天对着一方莲池说话,就是见久了,也觉得奇怪。寺里便传出这样的话:江流儿疯了,天天对着莲花池子自言自语。
流言四起,小和尚倒是一点也不在乎的模样,日日诵经抄佛,临了落日便来莲池边寻孙悟空说话。
终是他那些师兄起的坏心思,拿了剪刀便要减去这一池莲荷,孙悟空梦寄莲花,本是一丝法力也无,眼睁睁见着那剪刀朝莲花来了,小和尚却从佛堂内冲出,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鼓了劲便将师兄撞到一边。
小和尚向来在院中文弱,对于平日里一些欺辱也是避之不及,今日何来的勇气,敢于师兄分庭抗礼。他师兄被这样一撞,怒色顿起,撸了袖子便要强剪孙悟空栖身的那莲花,小和尚一急,顶了头便往师兄胸口撞去,张开臂膀挡住莲花大喝:“不许你们伤害这莲花。”
他师兄被顶的一趔趄,冷笑道:“你这疯子,日日对着这莲池絮叨,别人都说这里头有妖怪呢,我今日便是要为民除害!”
小和尚涨红了脸,对着拥上来的师兄们拳打脚踢,拼了力气喊:“他不是妖怪!他是我的孙悟空!!”声嘶力竭用尽心力。
孙悟空坐在莲池上,金眸中飞千年深雪,就这样看着小和尚护在他身前。多少年了,他护一方子孙平安,护花果山百年平安,争打抢杀从来都是冲在前头,可从来没有人护在他前头。
他第一次想用双臂抱抱眼前的小和尚,然而他触不到他。
他只是一团影子罢了。
他的真身被压在五行山下,冰封在石洞之中,数百条玄冰铁链层层束住,永世不得挣脱。
都说佛家慈悲,可为何没看到这被世人传颂的大慈大悲怜他一丝一毫?不过是骗骗百年便轮回的凡人,入了尘土走过忘川,谁还记得上辈子遭过什么虐,宽恕过什么罪过。
世人都不怜,谁来怜妖?
这般动静,终是惊来了方丈,小和尚身上挂了彩,被罚抄经十遍。
孙悟空问他疼么,小和尚擦擦嘴边的血迹,笑成白团子的脸,道不疼,只要你还在就不疼。
可是我疼,我心疼。孙悟空想,话到嘴边咽了下去,吞入肠腹拆了筋骨。
这之后,小和尚便日日守在莲池边,生怕师兄剪了他的宝贝荷花,方丈看不过去,下了戒律道剪莲荷的弟子便扫地出门,这才定了小和尚的心。
但人祸可免,天灾难免。
夜里的漂泊大雨伴着电闪雷鸣,风吹的狂,一池的莲荷都要被折了去,孙悟空正哀叹间池水忽的一炸,一个人影跳下池中,奋力拨开莲叶朝他走来。
借着电闪的一刹孙悟空方才看清了来者面容,不由大惊,喊出的声音也是颤抖:“江流儿!你不要命了!你来干什么!”
小和尚抹去脸上的雨水,将怀中抱着的竹篓往那朵莲花上一扣,雷声滚滚震耳欲聋,小和尚泡在水中,提了声音喊道:“这样莲花就不会被折啦!”
孙悟空伸手要推开小和尚,无奈两臂一捞便穿身而过,一时急的五脏俱焚,且不说雨势凶猛雷鸣闪电,就是在这样凉的池水里泡上一夜,小和尚身子本就较弱,如何抗得住?
但任凭孙悟空如何威逼利诱,小和尚抿了唇死死抱着竹篓,雨水成股从他白玉般的小脸上滑下,他护着篓下那朵莲花,生生在池子里泡了一宿。
第二日起小和尚便病的五岳东倾,孙悟空离不开池子,坐在莲叶上,愣愣的望着小和尚的禅房处,一看便是十几日。
后来小和尚好不容易病愈,孙悟空看到他第一眼便红了眼圈。
如今小和尚长成了大和尚,立在他跟前斯斯文文,抬手投足便带了佛气,孙悟空闭了眼不去看他,和尚叹了口气,道:“悟空,我来向你道别。”
孙悟空一愣,这才转了眸惊讶的望着他。
小和尚低头又默了默,忽又抬头,一双星眸中带了急切的欢喜:“或许很快就会再见面,也不算道别,你还记得么,我说要向如来佛祖请求还你自由。。。”
“你疯了!”孙悟空瞪大双眼打断了和尚的话,“那如来远在灵山之上,你一个人如何去的西天!”
和尚合十念了声佛,目光澄澈,分外虔诚道:“自有诚心,必定去得。”言罢不待孙悟空开口,便道:“我去意已决,他日五行山下重莲盛开之日,便是你我重逢之时。”转身离去,一袭白衣消散在夕阳光辉之下。
“江流儿!你给我回来!”孙悟空用尽了力气,莲池四周似生有结界,任他冲撞,也离不开一分。
和尚一走,便是三年。
池中那尾锦鲤已修成人形,能使腾云之术了,好歹念着这些年小和尚投食之恩,天南地北打探小和尚的消息。
孙悟空望眼欲穿,盼的心肝都疼,他如今不求己身自由,只求他身平安。
等了三年又三月,锦鲤回来了。
给他带回一袭染血的僧袍。
锦鲤立在池边,纤白的手臂托着叠的整齐的僧衣,跪下身子捧到孙悟空面前。
孙悟空怔怔的看着那袭血色僧衣,喉中腥甜一片,开口颤声问道:“他,如何?”
锦鲤一抬头,眼泪落下:“小师父身葬流沙河妖怪口中,无奈我法力微弱,只抢回这袭僧衣。”言罢已是泣不成声。
“你在骗我。”孙悟空喃喃自语。“你定是在骗我。”
就这样笔直的立在莲池边,面前小和尚仍低眉合十,一转身便是一声笑道悟空。
原来五行山下的冰封之苦算不得什么,如今这袭血色僧衣,才真正让他痛的肝肠寸断。
当日一别,他说重莲盛开便是相逢之日,他看不到那五行山下的重莲如何,只是如今这池内的莲花都要败了,小和尚再回不来了。
一句你我重逢,却是阴阳永隔。
人间如何,心上如何,长相思,摧心肝。
第二日寺内扫地的和尚突然发现,这人间六月的艳阳天,莲荷枯了一池。

几百年后

“大圣大圣他要来啦!”五行山下的鸟儿叫的叽喳,孙悟空顶着满头杂草赶那群聒噪的鸟儿,又巴巴的往山下望去。
一袭白色僧衣缓缓从山脚处拐来,白马上坐一人,眉目如画,一如从前。
孙悟空双眸一眨便落下泪来,招着手喊道:“师父,你怎么才来啊!”
已是浮生半世愁,又得人间四月天。
若你我相遇亦相离在梦中,若有因果,便再度相逢相守在梦外。
长相思,长相忆,长相守,葬雪煮酒,挑梅嗅香,问汝归否?

后:
佛子叹了口气,拨亮烛火穿了针线,徒弟白日里打妖怪时弄破了衣裳,为不耽误赶路,便夜里缝补。
睡在一边的猴子翻了身,喃了一声师父。
佛子应了一声,低头看去,自家徒儿双眸紧闭,睡的正香。
佛子轻笑着摇了摇头,放下阵线轻轻将手心覆在行者搁在身边的手上,想那日自己被着压在五行山下的猴子吓了一跳,询问一番才知是观音派给自己的徒弟。这些日子相处,总有些事翻来覆去在脑中越发清晰。
佛子叹道:“悟空,为师都记得,重莲盛开之日,便是你我重逢之时。”
那日五行山下,重莲落草而生,花叶连碧,开了满山,本是奇景异色,竟让他落下泪来。
似乎很久很久以前,便在等待这一刻,他在等,他在寻。重逢了,便是一切豁然开朗。
佛子低头思虑之间,行者轻轻将另一只手覆上,那双流水灿金的双眸睁开来,润和的目光便落在佛子脸上。
纷扰尘世三千尘,三千繁华为一人。
你我归去,一双人。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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